謝小飛從來沒有這麽執著過。寧可冒著生命危險，也要守護他的弓。不知從何時開始，這弓似乎已經變成融入他血脈的神器，不可割舍，不可剝離。冥冥之中有一種力量一直在指引著他，弓在人在，弓毀人亡。

“你的弓就那麽重要？”鳳和皺眉。

這是鳳和頭一次這麽嚴肅的質問他。或許在鳳和看來，弓只不過是一件兵器，而在謝小飛心中，這弓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意義，也是所有人類的希望。他大可以一走了之，可飽受太陽荼毒的人們呢？他不忍後羿娘佝僂著身子為無水無米而愁，不忍看到鄰居家二丫起皮的嘴唇和渴望的眼睛，他不忍大地龜裂顆粒無收。他做的興許不是他能做的，但卻是他想做的。

“你若擔心，便不必巴巴的陪著我了。”謝小飛看著鳳和的眼睛，“謝謝你為我做了這麽多，但有些事情，我必須自己做。”

“我怎麽可能丟下你呢……”鳳和嘆了口氣，無奈道，“不論娘子做什麽決定，我都陪著你……”

前一秒還大義凜然，此刻卻雞皮疙瘩掉一地。謝小飛正準備吐槽，沈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。無牙那個老變態來了！

鳳和連忙躲在屏風後面，沖他使了個眼色：你先應付著，我趁機偷襲！謝小飛眨眼回應，然後一副小媳婦樣子坐在床邊，深吸一口氣，露出笑容。

無牙看到乖乖坐在床邊的謝小飛還是有些驚訝的：“夫人這是……想通了？”

謝小飛咬著牙點頭：“想通了。”

“那就免得你我再遭罪了。”無牙勾起唇角，笑聲蕩漾，“快快進入正題吧……”

“慢！”謝小飛連忙兩手交叉擋在胸前，“咱們好事多磨嘛……你先答應我一個條件。”

“什麽條件？”

“你……你把我的弓還給我，我就……從了你。”謝小飛往後退了一步，“實話告訴你，那弓是我爹留給我的傳家寶，我得好好保管著，對你來說可能就是多了一件占地方的破爛兒，但對我來說那是意義非凡的……怎麽樣？你把弓還給我，我就跟青蘿他們一樣乖乖的！”

無牙笑了笑，將身上的披風摘了下來，眼神尖銳而可怖：“你這瞎話編的不錯嘛……後羿？”

謝小飛目瞪口呆。

“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嗎？軒轅弓乃是伏羲至寶，萬年之前他便選定了你作為射日的使者，如今天上十日已經只剩九日，怕是已經被你射掉了一個吧？”

謝小飛就坡下驢：“無牙先生果然慧眼識珠！佩服佩服！既然如此，那您還是把弓還給我罷？我好歹也是為民除害，你我二人井水不犯河水……”

無牙幽幽的湊了過來，兩手扶著謝小飛的肩膀，笑容詭異：“你還不明白嗎？我……就是你要找的那個鑿齒啊……”說罷口中吐出一股煙氣，順著謝小飛的鼻孔鉆了進去。

謝小飛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巨大的信息量，便被那股迷幻之氣弄得頭暈腦脹，渾身燥熱。不知為何，迷蒙之中他看著面前的無牙竟然覺得越來越順眼，越來越英俊，莫名其妙的想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他。

無牙是誰？無牙是我的主人，我願把身體獻給他……謝小飛情不自禁的伸手攀上無牙的肩膀，聲音暗啞：“無牙先生，快拿走我吧……”

那無牙笑意盈盈正準備俯身，只聽“砰”的一聲，便翻了個白眼倒在地上了。謝小飛努力定了定神，只見鳳和一手拎著椅子，一臉哀怨的站在他面前。“娘子，為夫還在這裏呢，你就要出墻了？”

鳳和？謝小飛掙紮著站起來，是鳳和用椅子砸暈了無牙先生？他竟然傷害無牙先生？！“你竟然傷了無牙！我跟你拼了！”一股混沌之力支撐著謝小飛，整個世界似乎都與他無關，只有無牙，只有無牙才是他的一切……

“哎，娘子，雖然你是中了他的幻術才這樣，”鳳和幽怨的嘆氣，“但我還是好生氣啊。”

說罷，連忙上前一步，一手捉住他張牙舞爪的手，一手輕輕扶住他的下巴，吻了上去。

謝小飛情不自禁的閉上了眼睛。鳳和的這個吻像是一道清涼的解藥，貫穿他的四肢百骸。混沌的意識漸漸開始清晰，那個無牙並不是他生命中的摯愛，他只是一個養了二百多個欒寵的死變態；他的使命並不是為無牙獻身，而是鑄箭射日；正在摟著他親吻的這個人並不是那個惡心的無牙，而是鳳和……

鳳和？！吻？！謝小飛猛地睜開眼睛，推開鳳和連連後退。

“草草草草草草！你你你你特麽的親我！”

鳳和目光迷離，笑容暧昧：“娘子，你剛剛明明很投入的……”

投入你大爺啊啊啊啊！謝小飛一邊惡狠狠地抹著嘴，一邊指著地上的無牙直跳腳：“你打他就行了啊，親我幹嘛！”

鳳和委屈：“娘子你剛剛中了他的幻術，是為夫的吻讓你清醒過來的……”

幻術？謝小飛隱隱約約的回想了起來，剛才似乎有那麽一瞬間，自己對無牙產生了一些難以言說的情愫……原來是他使出的幻術！難怪這裏的男寵們都對他言聽計從崇拜無比，他竟然使用這種下三濫的幻術控制人心，讓這些人都成為他的提線木偶！只是奇怪的是，為什麽鳳和的吻能讓他清醒過來？

鳳和或許並不像他看到的那麽簡單。他平白無故從天而降救他於蛇口，後來又莫名其妙負傷倒在他家門前，而現在他的一個吻竟然能解了這幻術，這中間應該不僅僅是巧合。但不知為什麽，謝小飛卻總覺得鳳和並不是壞人。或是他曾經數次救他於危難，又或者是他身上淡然的氣息，他願意相信他。

“他被你用椅子敲暈了？”謝小飛對那個吻並沒有多問。

鳳和點點頭：“是的。”

“那還楞著幹嘛？弄他啊！你之前打猰貐的時候不是挺牛逼的嗎，整點火燒他啊！不信把這王八犢子弄不死……”

“這裏邪術太重，我的法力使不出來。”鳳和鳳眸微垂，“之前那片沼澤應該也是他的地盤，他的邪術能攝人心魄，在他的控制之下，我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。”

“那怎麽辦？”謝小飛懊惱。

“我們先離開這裏，再想辦法。”

在邪術的控制下，鳳和法力盡失，軒轅弓又不知去向，而這變態無牙居然就是他們要找的鑿齒。這似乎陷入了一個死循環，環環相扣卻沒有一環能夠打破。

無牙的莊園很大，二人前躲後藏難以找到方向，更別說找到出入口了。按照鳳和的計劃，如若這莊園有盡頭，他們只需朝著一個方向走，總會走出去。

夜色漸暗，他們的行動又方便了許多。前方一處小院始終黑著燈，並不像其他院落那樣燈火通明。走近一看，那院子荒草遍布，亭臺下的小溪也已經幹涸，院門敞著，屋門卻緊閉。借著朦朧的月色，謝小飛跟在鳳和身後，走了進去。

“你們是什麽人？”院墻角蹲著一個白衣男子，頭發散亂，看不清五官。

謝小飛嚇了一跳：“握草！鬼啊！”

那男子站了起來，月光照在他的臉上，雖然臉色慘白，卻也是張英俊的臉。“能在這莊子裏的，早已非人非鬼了。”

鳳和連忙將謝小飛護在身後：“公子為何不掌燈？”

“有沒有燈，都是一樣的。一切皆幻象，看得見的光才是虛妄。”那男子笑了笑，打量著二人，“你們……並不是此莊之人吧。”

此人看似淒迷，卻眼光銳利，高深莫測。鳳和頓了頓：“是的，我們並非此莊之人，我們想要逃出去。”

“逃出去？別想了。除非那個變態死了，否則這裏的幻境將永遠存在。”

謝小飛和鳳和對視一眼，拱手道：“實不相瞞，我二人從無牙手下暫時逃脫，對此處知之甚少，望公子指點迷津。”

“我被關在這裏三年了。所有人都不知道我的存在，能看見這院落的，除了無牙，便只有你們二人了。”男子將散落的長發隨意束起，露出清雋的面容，“因為我是被這個幻境遺落的人。”

“我叫張生，四年前，我還是一個藥房先生，準備迎娶溫柔的新娘。”張生目光柔和，思緒早已飛到遙遠的過去。

……

阿秀家的麻布，勤懇的賣貨郎，還有張生的藥房，那是棗鎮最和諧的景象。而藥房先生張生，就要迎娶麻布鋪家的阿秀了。張生俊，阿秀俏，二人情投意合，是棗鎮一段人人祝福的佳話。

而就在婚禮前一天，張生的藥鋪來了個鎮子外的陌生人。那人生的器宇軒昂，並不像壞人。他對張生說：“家母久病纏身臥床不起，聽聞張生醫術高明，可否請張生隨我一起回家為母親診治一二？”

張生有些猶豫，但那人保證一日之內必用快馬將其送回，並留下不菲的定金。張生最終還是答應了，臨行前他才記得問：“不知先生尊姓大名？”

那人露出詭譎的笑：“叫我無牙先生就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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